形而上学的虚假性实际上已经在芝诺悖论中被揭示出来,但它利用其强大的逻辑力量将这种虚假性转移到了意见世界(现象),而它本身又扮演了真理世界的角色。 这种逻辑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日常生活中的现象,例如快跑的人可以追上慢跑的人,一袋米落地时发出声音等,都被视为感官错觉。 这确实充满了谎言。 真实的含义也是虚假的。
在芝诺的悖论中,这里最值得我们关注的是他关于运动的四个悖论。 (1) 无法移动。 如果某个物体A想要通过距离B,它必须首先通过B的一半C。因此,它必须通过C的一半D,依此类推。 A 必须穿过无穷大的一半。 也就是说,A必须在一段有限的时间内经过无限的空间。 因此,运动无法开始。 (2)阿喀琉斯追不上乌龟:如果乌龟先迈出一步,以善跑着称的英雄阿喀琉斯就追不上乌龟。 因为当他到达A点时,乌龟已经到达了第二个B点,当他到达B点时,乌龟到达了C点,依此类推,运动永远不会到达终点。 (3) 飞箭不动。 因为它每时每刻都在同一个空间,所以它在飞行的每时每刻都是静止的,因此在整个飞行时间内它是静止的。 (4)一半时间等于全部时间。 跑道上有三排物体。 一行包含由四个相等部分组成的对象 AAAA。 其中一排包含与 A 大小和数量相同的物体 BBBB。它位于 A 的中点和跑道起点之间。 另一行包含与 A 大小和数量相同的物体。A 和 B 是相同的物体 CCCC,位于 A 的中点和跑道末端之间。 B和C以相同的速度向相反的方向移动。 当第一个B穿过所有C时,第一个C也穿过所有B,但第一个B(或C)只穿过A的一半。因此,一半的时间等于全部时间。 参见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6, 239b5240a20。
芝诺提出这些论点主要是为了捍卫巴门尼德永恒且不可动摇的一体存在。 据柏拉图记载,当时有人根据巴门尼德的观念衍生出许多可笑、矛盾的东西来嘲讽巴门尼德。 芝诺的论点是为了反驳这些人,向他们指出,“那么如果这种假设‘多’的观点被推进的话,似乎比假设‘一’更可笑。” 参见柏拉图《巴门尼德》,127CD,北京大学哲学系编《古希腊罗马哲学》,第59页,另见陈抗译注《巴门尼德》,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37页历史事实证明,逻辑确实以更大的力量支持“一”而抛弃“多”。
芝诺的四个悖论中,显然都涉及时间问题。 如果我们仔细分析,就会发现这些悖论完全建立在古希腊的时间观,即建立在“物理时间”的基础上。 在这些悖论中,显然有一种看待时间的方式:时间是自由的、现成的。 这在前两个悖论中尤为明显。 因为只有在这个抽象的时间里,空间才可以无限分割,更具体地说,只有在概念化的时间里,空间才可以无限分割。 然而,只要我们处于原始时间的完整性之中,那么任何事物的空间存在状态都会随着时间而来。 也就是说,相对于原始时间,空间的可分性和可分性程度或限度是在具体的时间里确定的,不存在抽象的无限可分性或不可分性。 在一场比赛中,从起点到终点的空间距离在比赛的瞬间是不可分割的。 它在比赛的瞬间作为一个整体的空间呈现给跑步者; 赛车并没有分割这整个空间。 ,而是推动这个整体空间的到来,对这个空间进行时间上的诠释,比如一百米对于人来说意味着多少时间。 从根本上来说,这种解释是对空间的存在主义解释。 思维抽象中被无限分割的空间点,在空间的时间性或存在性解释中,通过竞速活动连接成一个不可分割的空间整体。 存在不遵循抽象逻辑,因为它不基于逻辑,但逻辑必须基于抽象逻辑。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如果不抽象出具体的生存活动,那么就没有无限可分的单一空间,而只有具体的整体空间。 这绝不意味着否认科学中时间和空间的无限可分性,但我们也需要知道科学是有局限性的。 科学只是我们存在的一种方式或存在于世界中的一种方式(InderWeltsein),而不是我们作为一个整体的存在,也不存在于世界本身中。 在科学的存在方式中,时间和空间无限可分是正确的,但只在这种方式的范围内有效。 然而,一旦从具体的存在中,即从原始的时间中抽象出来,并置于物理时间中,空间就像时间一样,立即变得无限可分。 芝诺反对的前三个悖论本质上是基于这种无限可分的时空。
这种对时间的抽象最直接地反映在第四个悖论中。 在这个悖论中,1/2时间之所以等于全部时间,完全是由于这样的推论:
由于B和C以相同的速度运动,那么在一定时间内,B经过的空间量所代表的时间一定等于C所经过的空间量所代表的时间。 现在,由于第一个 B 穿过整个 CCCC,而第一个 C 只穿过 AA,即 CCCC 的一半,因此一半时间等于全部时间。
由此推论,我们可以看出:(1)用空间来解释时间,时间甚至直接等同于代表时间的空间。 (2) 从特定参考系中抽象出速度,从而抽象出时间与空间、时空的关系,使得B经过C的速度等于C经过A的速度。因此,1/2时间等于整个时间。 悖论。 事实上,B穿过C的速度必须以C为参考系来测量,C穿过A的速度必须以A为参考系来测量。 B穿过C的速度必须是C穿过A的速度的两倍。在这个悖论中,芝诺实际上将静止的A设置为一般参考系,从而抽象了B和C之间的时空关系。后来的牛顿物理学也与此类似:将低速状态或相对静止状态设定为测量空间和时间的通用参考系。 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证明这个参考系只是一个特殊的参考系。 没有通用的参考系,因此也就没有通用的时间:任何时空都只是特定参考系中的时空。 我们将会看到,这无疑是符合现代哲学精神的。
从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进一步看出,这四个悖论与其说是芝诺用来直接反对运动以维护巴门尼德的“真理世界”。 倒不如说这些悖论更为深刻。 该理论从根本上揭示了“物理时间”的困境,因为正是在这个“物理时间”中存在着这些悖论,这使得日常的运动现象被视为一种幻觉并被否定。 并最终从逻辑上毁灭了整个现象世界。
我们知道,亚里士多德在批评芝诺时记录了上述悖论,但他只是指出了芝诺论证中的一些明显错误,而没有真正揭示这些悖论的深刻含义。 。 根据我们的分析,这些悖论从根本上揭示了物理时间的困境——只要这样的时间存在,对现象世界的否定在逻辑上就是合理的——但亚里士多德似乎“因此,他并没有对物理时间提出任何怀疑。”相反,在形而上学将时间排除在本质(真理)世界之外之后,他在他的《物理学》中接受了这种时间,并以一种确定的形式固化了这种时间。
这里首先必须指出的是,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不同于自然哲学意义上的“物理学”。 后者所面对的物理(自然)不仅指周围的自然(dieNatur),还包括灵魂、历史甚至受命运支配的神灵。 只是随着“物理学”向形而上学的转变,形而上学才开始承担起询问第一基础的作用,“物理学”才成为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物理学。 然后是物理学,但物理学是狭义的物理学,即与历史、灵魂相对立的物理事物。 换句话说,物理学现在更加清晰地面对“死”的东西,而所谓死的东西被视为现成的东西(Vorhandene),通过表征(概念)思维从具体的机会中抽象出来。 还有一些固定在那里的东西。 更清晰地面对死亡意味着更清晰、更自觉地从事抽象活动:将“现象”与具体环境分离。 因此,“物理学”狭义为物理学,意味着更清晰、更自觉地进行抽象活动。 因此,“物理时间”的那些抽象特征在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中得到了进一步的明确和具体化。
在“物理学”中,时间总是运动中的东西,要么是运动的秩序,要么是运动的主人。 亚里士多德以问题的形式阐明了这一基本特征为“时间是什么的问题”,即“时间在运动的问题”。 参见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219a。 而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时间是通过计算前后发生的运动得到的数字。”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11,219b。 。 亚里士多德对时间的定义彻底阐明了传统时间的本质。 无论运动是什么,时间本质上都是测量活动(Messung)的时间。 这等于说,从“物理学”开始,时间本质上就是一个测量的时间。 换句话说,从无缘无故的现成“自然”中理解的时间本质上是一个被测量的时间。
我们已经指出,古希腊人根据现成的自然过程(持续时间)来理解时间。 例如,太阳现在高高挂在天空,月亮最近正在上弦,现在潮水很高。 这里,用现成物的运动来认识时间,实际上就是用现成物的运动来测量时间。 时间是测量的时间,测量活动的时间。 时间只能被理解为一种现成的存在,即被测量的时间。 因为要基于现成的自然过程来理解和测量时间,我们首先要确定要测量的事物(时间的延伸)和测量尺度(Mastab,如分钟、秒、小时、周期、和eras)必须是现成的并且存在(anwesend),否则,无法进行测量。 因此,时、分、秒的时间尺度必须存在于白天的延长时间段中,这样就可以根据这些尺度来测量这一天的时间,从而赋予今天的时间一个规则的时间(Datieren) :八点三十分钟是工作时间,十二点是午餐时间……所以,只要时间是衡量时间的,时间就必须被理解为一种自由的、现成的东西。
时间计量之初,主要是规范时间:当年“水”演化为“土”,明年是橄榄收获之年,现在是做一天工作的时间……并且,在测量之初,时间总是具有“它是时间”(Die Zeitzu)和“它不是时间”(Die Unzeitfür)的相关结构,也就是说,时间是...的时间。 ..或者不是……的时间。虽然这种时间不是原来的时间,但它们具有存在于世界(InderWeltsein)的相关内容。 因为定期的测量活动最初是为了调整人们自身的生存活动和解释活动而进行的。 然而,随着测量活动越来越关注测量本身,而不是时间的规律性,即时间的相关结构,时间越来越明显地成为一种纯粹测量的时间,而没有任何相关结构。世界。 因此,纯粹的时间越来越显示出它的自由性和现成性。 亚里士多德对时间的定义阐明了传统时间的测量本质,这意味着在物理学中,时间被明确揭示为纯粹可测量的时间。 因此,时间本身作为一种现成的存在,在《物理学》中得到了明确的肯定和强调。 参见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23a2230。
那么这一次是一个什么样的现成存在呢? 随着时间的测量本质被揭示,这个问题就可以得到明确的回答。 时间作为纯粹的测量意味着时间的关系结构被抽象出来并被平滑化(nivellieren)。 因此,时间不再是在其时间的时间或不在其时间的时间,或适合做……或不适合做……的时间,而只是时间本身,测量活动中的“计数”。 这种纯粹的时间,剥离了所有相关结构的时间,只能是时间的线性流动。 “逝去如人”这句感叹,就是对时间流逝的这种理解。 人们也常说“时间的长河”,他们理解的也是这时间的流动。 只要是纯粹的时间测量,就一定是现成的、自由的时间流动,而且是一个同时逝去和同时到来的现在(Jetzt)系列,一种现在的流动。 因为测量活动本质上只是计算现在,所以它只能传达现在。 从任何运动的事物所理解的时间本质上都是测量意义上的时间。 无论用什么运动物体来测量,无论是自由天象的运动还是人造钟表指针的旋转,它所传达的信息总是相同的。 现在是:现在太阳升起,现在日落,现在是八点一刻……所列出的一切都是现在。 这样,物理时间(纯粹测量的时间)就表现出另一个基本特征:它是一个现在时间(Jetztzeit)。 因此,亚里士多德强调:“没有时间,就没有‘现在’,同样,没有‘现在’,也就没有时间。”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20al。 对于这种现在的时间,海德格尔做了这样的描述:“现在正在过去,过去的现在构成了过去;现在正在到来,未来的现在定义了‘未来’。”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蒂宾根,1979年,第七版,第423页。然而,过去已不复存在,未来尚不存在。 所以,在这时间流中,唯一存在的就是当下。
那么我们如何理解这个“现在”呢? 这个“现在”是什么? 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观点,现在有一个前限和一个后限。 参见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19b。 现在的前沿显然是过去的界限和终点,所以表达“sofortnichtmehrsein”(sofortnichtmehrsein); 后限是未来的界限和起点,表达“尚未到来”(soebennochnichtsein)。如果从前限来理解现在,那么现在就意味着它还存在。 (ist),但它将不再存在(nichtmehrist);如果从后限来理解现在,那么现在意味着它刚刚存在,但刚刚不复存在(nichtmehrist)。因此,在每一个当下,当下都会消失(仍然存在,但很快不再存在)并再次出现(它刚刚存在,但尚未存在)。 ,一方面它消失又到来,另一方面它又继续存在,因为消失和到来的只是现在,只有现在消失和到来。
这样,在亚里士多德对时间的定义中,时间实际上被明确地定义为这样的东西:时间是现成的、自由流动的当下之流(ansich)。 这无疑是对“物理时间”的本质概括。 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整个物质世界的诞生和死亡都是由这种自我流动的时间决定的。 因此,时间自然就成为一个物理问题。 我们已经指出,这种时间是以掩盖和忘记原来的时间为基础的。 越是流行,就越自然会被掩盖,忘记原来的时光。 亚里士多德对时间的定义无疑表明,他不但没有揭开这种掩盖、唤醒这种遗忘,反而加深了这种掩盖和遗忘。 因此,如果确实如海德格尔所指出的那样,即未来所有关于时间概念的讨论原则上都将取决于亚里士多德的定义,参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Tübingen,1979,p.11。 第七版,第421页。所以这意味着在西方传统中,真实的时间,即原始的时间,从来没有得到应有的认识。
选自黄玉生《时间与永恒:海德格尔哲学中的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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