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刘雪开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思考：“我为什么会被骗？” 她说，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经济自由。 对于像他们这样被骗的人来说，分享自己的经历可能只是被骗的唯一途径。 就当作一个玩笑吧。
创业“导师”吕布在短视频平台发布视频，称校园里商机大，月入2.7万元轻而易举。图片来源：博主吕布短视频账号截图
文字| 新京报记者 冼云珍
编辑丨陈晓舒
校对丨李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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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雪和父母冷战一个月了。
这一切都要从一场“短视频校园创业”直播开始。 在校园创业大师“吕布”的指导下，刘雪加入了一个名为“流量王”的创业项目。 她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自己。 生活的方向。 但这个创业梦想来得快去得也快。 与“师傅”一起消失的还有刘雪从母亲那里“骗来”的6000元。
“流量王”只是骗局的冰山一角。 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上，如果搜索“校园创业”，还能找到大量分享大学生创业项目的账号，话题点击量高达7173.3万次。 一些参加校园创业项目的大学生希望成为网红，实现经济自由； 有的希望通过“流量王”补贴日常开支，减轻父母的负担； 其他人计划赚钱购买割草机。 在销售产品很长一段时间后，我退出了。 他们都相信短视频可以致富的神话。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这类教大学生创业的短视频账号，不仅抢占网络流量，还借机宣传“创业项目”，吸引大学生付费。加入。 所谓项目，其实就是不断吸引加盟商加盟，发展线下。
常年侦办相关案件的民警陈东（化名）将类似团伙形容为“打不着的老鼠”。 “很多涉及传销的案件不符合刑事责任标准，证据链无法闭合，参与者前来报案。” 我们只能批评、教育他们。 “在暴利的驱使下，一些犯罪分子即使受到惩罚，也愿意铤而走险、另起炉灶。
潮流中的“飞猪”
刘雪的财富梦想是从一次网络直播开始的。
2022年1月6日，某短视频平台上，博主“吕布”主持的校园创业直播引起了她的注意。 “现在在大学赚钱真是太容易了，我在大学期间一共赚了120万元，成功带领数百名大学生实现了经济自由。” 屏幕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吕布，正在慷慨激昂的讲述着自己。 他有着一段曲折而辉煌的创业历程。 他穿着名牌衣服，瘦削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头油亮的头发。
“一个在读大专的女孩，加入大学生创业项目后，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了拥有百万粉丝的网红，甚至还买了一辆敞篷宝马……”吕布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一个故事。 又一个大学生致富的案例。 他不时举起双手，在胸前来回比划。 手腕上大一号的名牌金属手表“咔嚓”一声被抖落。
刘雪很羡慕这些能快速致富的人。 她就读于天津一所大学，主修国际商务。 在无数的职业中，她最羡慕穿着时尚、时间自由的网红博主。 这位19岁的女孩从不回避自己每天花大量时间制作短视频的目的：“如果你想赚钱，就去互联网。如果你想出名，就做博主。如果你想赚钱，想出名，就当个网红。”
吕步承表示，短视频互动性强，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精神食粮”。 他们不仅可以收获流量，还可以变现。 “创业就是做一头迎风飞翔的猪，只要站得对，猪也能飞。” 柳雪提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你一定是风中飞猪吧！”
三十多分钟的直播过程中，刘雪根本不知道吕布在讲什么短视频创业项目，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和她的梦想不谋而合。
当天，刘雪主动添加吕布微信，询问如何开展短视频业务。 “公司会教你如何运营自己的账号，如何通过短视频流量变现。” 吕布非常热情。 他告诉刘雪，前几天，他刚刚帮一个18岁的女孩做了一场直播，收获了很多粉丝。 。
刘雪回忆，一番客套之后，吕布向她推荐了一个名为“流量王”的创业项目，称原来会员费是9800元，现在只需5980元就可以成为高级合伙人。 加入会员后，公司将提供现成的视频素材和文案，帮助她塑造高流量、成功创业的年轻人形象。
刘雪准备立即采取行动。 但会员费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晚上，她借口报名英语培训班，向妈妈要了6000元。 电话那头的父母不但不知道刘雪的创业计划，反而对女儿的进步感到欣慰。
和刘雪一样，20岁的小学生林杨也曾以为自己遇到了“伯乐”。 林杨从小就生活在贵州一个不那么富裕的家庭。 他的父母靠种植蔬菜和务农为生。 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林杨每个周末都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打工，每小时80元。 “在家乡考试很不容易，我必须比别人更加努力。”
大一那年，林杨第一次和同学一起去重庆逛街。 “一双篮球鞋能卖2000多元，一顿正宗的西式牛排大餐要300多元。” 那是林杨在县城的老家。 他以前从未见过“新世界”。 他常常对生活优越的同学感到嫉妒和自卑。
2021年11月6日，林杨在短视频中被吕布的“英雄”形象所吸引。 他觉得吕布不仅了解大学生的实际需求，而且还精通短视频运营。
“我见过很多博主因为短视频发家致富，很爽很爽。” 几天后，林杨翻遍了宿舍的箱子，找到了剩下的1306元。 他付了定金，又一周后我向周围的同学和朋友凑了1500元，正式加入了大学生创业项目。 他将“流量王”视为一艘改变自己命运的快船，决定尝试一下。
“流量王”校园创业项目公开发布的宣传海报。受访者提供
我从未见过的创业大亨
进入项目成员组后，刘雪收到了具体的项目教学视频。 新京报记者从这段视频中看到，这是吕布录制的一段教会员创作人物的视频。 视频中，他首先教大家如何编写个人介绍：“你们可以这样写：我很小就开始社会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有两家短视频互联网公司，这些都是编的。”头像背景也和炫富有关。”
视频最后一页写着：“内部信息仅供会员查看，严禁泄露，后果自负。” 刘雪表示，这个教学视频已经出现在多个会员群中。 “很多校园创业短视频账号的包装和说辞都和这个视频里说的一模一样。”
“项目是线下探店，你不需要亲自去，公司会提供统一的店铺视频和文案材料，你可以每天用自己的账号整理发布。” 据吕布介绍，所谓“创业”，就是通过打造一个成功创业的年轻人设计，发布一些实体店的商业案例，吸引粉丝付费加入他们的项目，成功后可以获得10%的奖励。
刘雪刚进组的那天，吕布请了一位“男嘉宾”，向组里讲述自己加入“流量王”后的变化。 在这次分享中，男嘉宾通过打扫宿舍、回收旧衣服、开小打印店等项目，宣传了自己零成本赚钱的酸甜苦辣。 他还声称，只要按照视频中的说明进行操作，他每个月就能赚几千甚至上万。 简单的。 回忆起那天，刘雪说：“就像一场疯狂的成功分享讲座。”
跟着教学视频，刘雪在多个短视频平台注册了新账号。 吕布告诉她，在包装人物的过程中，“炫富”非常重要。 “如果你让观众觉得你很厉害，他们就会给你发私信，询问你创业的秘诀和方法，这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随后，吕布向她保证，只要有人私信，公司就会派人进行一对一的销售辅导。 “等下家公司完成加盟费后，你就可以拿到佣金了。”
新京报记者发现，“流量王”项目分为三个层次：会员、合伙人、高级合伙人。 您可以通过支付2980元、4980元、6980元、10000元成为不同级别的会员。 根据《流量王》的返利制度，下线加盟商付费后，上游加盟商可以提取总费用的10%-30%。 此外，高级合伙人计划售价19800元，号称可以打造个人专属IP，每笔交易最高可获得50%佣金。
刘雪担心这种加盟模式类似于传销，但电话那头的吕布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我不会害你，如果你招募了一个人，那个人可以帮助你。”与销售。” 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两个人变成四个人，连上班族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如果是传销的话，警察就会逮捕我们。 如果我们连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我们呢？”
另一边，林杨也加入了另一个“流量王”项目组。
林杨陆续在三个短视频平台开设个人账号。 他给自己设定的人物形象是：“20岁大学生，创业三年，成功经营一家市值千万的传媒公司”。 当林杨向新京报记者回忆起自己像着了魔一样盯着短视频简介的日子时，他说：“这是一个轻松赚钱的机会，我当时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
他的项目组有258人，全部是18-22岁的大学生。 这样的群体有十几个，吕布的任务就是在群体中经常鼓励、鞭策他们。 “二十年的独立生活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当人没钱的时候，没有人会看不起他们。想想你的父母，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是为了你将来能有所作为。” 吕布布的语音消息断断续续地传来，交了钱的会员们纷纷回应：“大哥，请帮帮我，我们一起努力！”
回忆起“流量王”伙伴们，林杨感叹“疯狂”。 事实上，该组织的成员从未真正见过吕布，也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
2022年3月，校园创业导师多次对大学生表示，如果招人进入“流量王”项目，可以获得10%的提成，并声称该项目的分配利润超过36%。 图片提供由受访者提供
猎头运营
网上“买人”成了刘雪的“主业”。
“先用大面积的浅色眼影覆盖整个眼窝，会有放大眼睛的效果……”上午9点，大学第一堂专业课已经开始了。 刘雪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在自己的小双层床上，跟视频博主学化妆。 这是她成为网红和创业博主的第一步。
她在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底，然后拿起小刷子，一圈圈地涂上了腮红。 走了十几步，刘雪感觉镜子里的自己终于容光焕发，可以拍照了。
直播开始后，刘雪首先对着镜头做了个手势，扫了一眼纸上预先写好的草稿，努力回忆一些关键词，“大家好，今天是我直播的第一天，我就用这个以后我想分享我的创业故事，希望大家支持我，我是你的小雪，我爱你！” 她坐在办公桌前，将窗帘拉向墙壁，以免任何人看到窗外的她。
三个多小时的直播结束后，刘雪开始整理、编辑短视频素材，并回复粉丝私信。 她一直忙到晚上一点多。 一大早，刘雪还兴奋得睡不着觉。 那些模糊的财富梦，混杂在漆黑的夜色里，不肯消散。 从此以后，旷工就成了常事。
为了赢得更多的“人头”，刘雪把目标瞄准了身边的人。
她说在宿舍里她遇到了一个既有钱又有能力的男人。 他做过很多生意并且非常成功。 他可以让每个人都赚钱。 在她的宿舍里，掀起了一股关于“短视频创业”的讨论热潮。 和刘雪一样，女孩们对“流量创造财富”有着疯狂的向往和追求。 他们跃跃欲试，提前计划用赚来的钱先买什么产品。
在刘雪的带领下，室友李晓英支付2980元加入“流量王”创业项目。 为了增强信任，更有效地吸引下一个创业者，包装自己是重要的一步。 李晓英带着几个女生从宿舍来到了城里的一家商场。 她用不用的钱买了三条颜色鲜艳的裙子，精心设计了造型。 她为自己打造的网络形象是一名大学生，创业三年，成为一家媒体公司的女CEO。
一直以来，女孩们对于“流量王”的致富之路都没有任何怀疑。 李晓英回忆，一天早上，她被室友在电话里吵架吵醒。 她粗略地了解到，室友的父母要求她大学毕业后立即回老家找工作，但同学们却不愿意离开大城市。 “如果你想摆脱父母的控制，你首先必须在经济上独立，否则他们就会胡乱安排。” 在李晓英看来，能自己赚钱的孩子才更有发言权，这也验证了他们的创业历程。 明智点吧。
2022年3月，刘雪个人短视频账号粉丝数近万。 创业三个月来，她吸引了两名室友加盟，还有一人在网上加盟，加盟费总计8940元。 刘雪高兴地数了数手里不到900块钱的佣金，买了一瓶自己培育已久的网红粉底液。 她觉得用赚到的钱去买自己喜欢的产品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
发财梦破灭了
刘雪的创业兴奋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
由于无法吸引新人，她的热情大部分消退了。 “我只是靠用自己的账号不断发布校园创业视频，吸引其他同学发私信，所有的操作都是靠文字。” 刘雪觉得没有具体的产品，靠发展新会员的返利收入并不稳定。 3月6日，她在会员群中公开提出质疑。
第二天，一名自称创业助理的人添加了刘雪的微信，并向她宣布了“惩罚决定”，“这个月你没有招到人，作为惩罚，下个月的佣金就没了。” 之后她恍然大悟——“其实这些公司没有实际的项目和产品，只是空壳。”
刘雪想要退钱。 她觉得自己不但累，而且钱也没赚到，还损失了6000块钱。 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值得的。 “我一要求退款，就被踢出了群。他们还让我有能力就报警。” 刘雪表示，对方已多次警告她，付款纯属自愿，她自行放弃，无法退款。 支付。 付款前，双方未签署任何协议或合同。
“我信任他（吕布），所以我也信任这家初创公司。” 虽然素未谋面，但在整个过程中，刘雪从未怀疑过那个在手机上鼓励她、教她成为流量博主的创业者。 老大，刘雪说，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一种“失恋”的感觉，忍不住哭了。
被骗大学生要求退款后，其创业“导师”拒绝。受访者提供
与此同时，在短视频平台上，吕布还在发布校园创业成功视频，吸引人们加入俱乐部。 除了“流量王”项目之外，更多类似的项目也出现了。 “有些人先付了一次流量王的费用，然后又为洗衣项目续订了一次。” 刘雪逐渐发现，无论是什么样的项目，创业大亨们用的话语和“教学方法”都是一样的。
那天，跟随刘雪创业的几个室友集体陷入了沉默。 “其实，我也曾怀疑过那些人。” “为什么我们没有想到，几天之内翻身的故事是一个神话。” “其实就是脑子不够用，才会梦想发财。那些人很可能是靠作弊开始创业的。” 以前，大家都在谈论“创业”直到深夜，但这一次，交流只持续了三两句话，就在9点30分关灯了。
事实是，大多数“企业家”赚不到钱。
半年后，林杨也发现了端倪。 他表示，对方没有提供承诺的“一对一指导”服务，也没有提供专业培训。 “所谓的项目就像一个幌子，他们先用一些有产品的项目来吊你，让你落入陷阱，其实就是让你不断地拉人。” 此后，林杨的退款请求也被阻止。 当我拒绝时，我被踢出了该项目。
林杨怀疑那些带头附和、受邀分享经验的人也应该是“托儿”。 他回忆，刚加入会员群的时候，就有几个人带头附和吕布的讲话，时不时分享自己的创业成果。 但事实证明，没有人从这个项目中赚到一分钱。 当时的林杨和很多人一样，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曾经是“流量王”核心成员的杨向新京报记者证实，大多数创业博主都有同样的套路：成功添加学生微信后，他们会通过朋友圈发布一些“成功案例”并且使用一些项目所赚取的费用的支付截图让学生相信该项目确实可以赚钱。 “其实，这些都是假的、伪造的截图，只有极少数人能真正获得奖励和返利。”
根据多名大学生提供的付款凭证，“流量王”项目的收款人名为浙江国盟传媒集团有限公司。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该公司注册地为钱塘区，杭州市于2021年8月13日成立，现处于存续状态。 今年1月，因通过户口所在地或经营地点无法联系到他，被杭州市钱塘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列为经营异常。
4月7日，杭州市萧山区市场监管局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目前已无法联系到相关企业法人，具体案件仍在调查中。 新京报记者致电浙江国盟传媒集团有限公司，询问“流量王”等创业项目涉及的拉人头、佣金等模式。 其工作人员表示，公司运营的项目属于合理合法的二次分配，并非传销。
2022年4月，新京报记者从杭州市市场监督管理局获悉，浙江国盟传媒集团有限公司已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单。受访者提供
被骗后
被骗后，刘雪经常独自躲在宿舍的上铺。 她拉上窗帘，躺在床上，低头玩手机。 当她看到一个有趣的笑话时，她笑了几声。 但这种短暂的快乐，当室友回来后，就会立刻消失。 因为“流量王”，宿舍里其他几个女生的钱都被骗了，刘雪也成为了孤立对象。 很多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其他女孩子的谈话，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入夜后，刘雪开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思考：“我为什么会被骗？” 她说，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经济自由。 对于像他们这样被骗的人来说，分享自己的经历可能是唯一的被骗方法。 就当个笑话听听吧。
4月，这些深陷创业骗局的大学生自发组建了维权团体。 进群后，刘雪发现，和她有同样经历的人遍布全国各地。 “这样的维权团体一共有十三个，每个团体有两三百人。” 据她不完全统计，有1000余名大学生被骗，涉案总金额约400万元。
学生们决定给杭州市公安局萧山区分局市北派出所打电话。 但由于网络传销取证困难、涉案范围广、管辖权确定困难，无法准确获取电子记录。 警方无法查明涉事组织的违法行为，学生的报警也无果而终。
4月11日，市北派出所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案件正在审理中，初步认定为经济纠纷。 涉案大学生均受过教育。 该案的具体细节并未透露。
因为受骗，学生们时刻关注着破案信息。 他们在各社交平台发起“大学生反诈骗”超级聊天，寻找案件相关证据。 近日，为了警示其他大学生，林杨带头制作了一系列短视频，揭露了“大师”校园创业成功的套路，并发布到社交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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